Google+ 草堂雜記 For Life, Work & Pleasure: 除夕

2008年2月6日 星期三

除夕

除夕夜在中國的習俗中是一件大事,能夠全家團圓是最大的期望,只是這種期望隨著時代的演變大概也逐漸淡化了。在從前資訊不發達的社會裡,親人間的聯繫不易,所以團圓變成主要的活動,尤其在過年期間,能夠全家相聚,重新審視一下家庭成員的人際關係,說來也是一件好事。在農村裡,除夕也是一年大掃除的日子。此時田間的工作大體上已告一段落,大家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房屋四週的整理,無論裡裡外外,把多餘的東西搬出去,把屋角的蜘蛛網徹底清除一遍,舊的一年至此有一個結束。大家心裡寄望著新年的到來。

以前過新年時,總覺得媽媽是最忙的人。其實她一直照顧這個家,瑣碎的事情很多,而除夕前要做的事情更多。除了養豬、打掃內外的工作外,就是準備過年的年糕、發糕、年菜等等;現在這些東西都可以在市面上買到,但那時都是各家自己做。於是從浸米、磨米、蒸煮等步驟都要照步來。媽媽全程掌控所有的作業,我們小孩只能做個小幫手,或站在一旁觀看而已。媽媽不識字,所以也不用食譜,所有程序都記在腦子裡;只是這些應景的工夫,一年才做一次,要做得完全一樣也不簡單。

除了這些工作之外,除夕前最大的事情就是清理商店的捨欠。一般農村的收入來源很固定,最主要進帳都要等穀子收成或養的豬買掉之後,生活相當辛苦。平時沒有固定的來源,購買日常用品及雜貨時常以捨欠的方式進行,而商家為維持生意,也樂意維持這樣的信貸關係。在我家後街有一家雜貨店,店家姓楊,爸媽要我們叫他隆全伯。隆全伯個子很高,人也很好,好像與我家也有遠親的關係。他有一個兒子與我同年,平時一同上學,也常常一起玩。我們每次要買醬油、煙酒、汽水等就直接到隆全伯家開的雜貨店裡買,買的時候都是小孩子當跑蹆,並不當場付錢,完全記帳。到一段時間後,大哥就會去跟他結帳。這種交易方式進行了許多年,現在是否仍然如此,不得而知。每次回中營老家時,發現這家雜貨店仍然在,其規模也沒有變化,就是那一間磚造的房子。只是我小時候的好朋友已經落腳高雄,經營其他生意了。

除夕裡,最快樂的莫過於小孩子們了,不但有新衣服穿,當晚都會得到紅包。雖然紅包的內容多少不論,但看到幾張新的鈔票,心裡頭自然有一種新年來到的喜樂。那時發紅包的事大多是大哥去張羅,他必須去農會或賣掉豬去薵一些錢,準備過年的種種開銷。大哥比我大廿歲,中間夾著四個姊姊,我是老么,在家裡等於被供著、寵著,什麼事都不必做。家中裡外的事幾乎都是大哥經手,爸爸反而很少出面。所以大哥在家中的實際地位,倒很像我爸爸。

過新年時,大家都要到理髮店理髮,也有去舊的意思,不過那時候理髮店都很熱門,而且常常漲價。我偶而也到理髮店理髮,但都是年紀比較大的時候。記得小時候,都是大哥權當理髮師,所以也省下不少錢。每次他拿著理髮剪,圍上一條毛巾,就可以工作了。由於只是簡單的五分頭,三兩下子,比現在的台大理髮廳還快,所以大哥的理髮大體差強人意。不過也只有我能當實驗品,其他姊姊們根本不必理髮。不過,過年時他們都要特地到鄰居的特定人家去「挽面」。她們是先將白粉打在臉上,然而用一條細繩子作成十字的樣子,在臉上刷來刷去,把細毛拔掉。看在眼裡,實在有點毛豎懔然。

除夕前比較能幫上忙的事就是貼春聯了。春聯大多自雜貨店買來,廟前也有人當場寫成,任人索取。貼春聯不但正門要貼,窗戶也要貼,所以小孩拿著小椅子到處貼得不亦樂乎。後來我家翻修後,門上早就有門聯,因此這項工作就省掉了。只是省掉這份差事,反而少了一點過年的氣氛。

結婚後就長住台北。每次回家過年,就如作客一樣。只見媽媽在廚房裡忙進忙出,大家則自己玩自己的,再也看不到除夕前那種準備的氣氛了。

今年除夕,沒辦法回老家中營過年,心中有點悵惘。但也希望能在過年後回老家看看大哥及大嫂的近況。我已退休,大家年事已高,在這個年代,能再相聚的日子已然不多。其實相聚不必選在過年,同樣可以有些歡樂。爸爸雖然已經過世多年,現在大哥也達八三高齡,但心目中我仍視他如父,雖然他也有六個小孩,子孫成群。說實在爸爸的個性有點像我,或者應該說我存有他的基因吧。他是很少生氣的人,而且工作像牛一樣,一直不停歇。直到有一天,耕耘機取代了老牛,那隻牛被賣了,他才發覺兩手成空,最後也不久人世。回想當時,無法常回家常伺左右,今日徒空回憶,心中悵惘不已。兩年後,媽媽也因心臟病去世,只是她在廚房中忙進忙出的身影,永遠烙記在我心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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